月光之下《下》
「克拉倫斯——!」
黏液無情地濺灑脆弱的眼珠,阻擋不了黏液灼熱的侵蝕,眼球的主人摀著雙眼倒在地面,無法控制因苦痛而顫抖的身軀。
亞德伍德果斷將他抱起,使盡全力的邁開步伐毫不遲疑向前奔進。他看見克拉倫斯蹙緊眉頭,發紫的嘴唇不斷地顫抖,不禁跟著流下點點冷汗。
他不清楚方才那株混帳使魔的底細,但夥伴的遭遇他可一點也不樂見,現在並不是繼續追究的時機。
「——呼……你要……去哪……」他無法看見亞德伍德的動作,只能勉強的開口詢問。
「一個能治療你的地方。」對方的聲音低沉而堅定,卻隱隱透漏擔憂。
獵犬跑得越遠,獵人身上的刻印就越發震動。克拉倫斯心中有不太好的預感,但毒性與獵人的自癒能力不斷折磨他,侵蝕他的思考,光是忍著痛楚就已經大汗淋漓,只能虛弱的被使魔帶到未知的地方。
奔跑、不斷奔跑。亞德伍德顧不得身上被劃破的傷口繼續地前進。
他的雙腳佈滿淤泥,踩在鮮嫩的草地上,穿越充滿花香的庭院,遠遠向著木屋扯開喉嚨沙啞的嘶吼。
帶著猛虎眼神的男人佇立在木房門口,他打從遠方便嗅到了那股腐化的味道,屍犬的低吼也令他感到心神不寧。
「來的是那隻味道不大好聞的大狗嗎?」女子披著針織毯,依偎著白虎。
「是呀,今天他還帶了其他人來。」
語畢,巨犬便來到兩人的身前。他的雙眼充斥哀愁,將懷中的夥伴抱至兩人面前。
「克拉倫斯……他的眼睛被使魔的毒液給濺到了,雖然不會立刻成為致命傷,但我擔心要是太晚治療……」銳利的尖牙緊咬,不願再說下去。
「要是他視力恢復之後反而攻擊歐珀該怎麼辦?我是不會讓這種事情發生的。」白虎尖銳的瞳孔瞪視獵人,伸手護住女子。
「我以性命作為擔保,不會讓他對你們出手,所以——」他寬大的臂膀微微顫動。
「亞德先生。」名為歐珀的巫女自白虎身後緩緩步出,白淨的臉龐帶著和善的微笑。「我相信亞德先生。」
「歐珀。」
「因為——」巫女向著白虎甜笑,輕撫他的頭髮。「亞德先生是我們的朋友,不是嗎?」她的嘴角勾起美好的弧度。
「所以別擔心,我會將你的朋友治好。」
◆◆◆
克拉倫斯模糊的聽見陌生男女與亞德的交談聲,他並不清楚三人交談的內容,但卻有股排斥的感覺。不僅僅是身為獵人的直覺,就連身上攜帶著的刻印都劇烈震動地告訴自己——敵人就在身旁。
他不管雙眼的痛楚,就算眼前仍是一片令人感到疼痛的漆黑,還是瞠眼瞪著亞德伍德,咬牙切齒的警告:「你知道你在幹什麼嗎?」
「我知道。」
「你知道?與其給那些傢伙治療,還不如讓我瞎了!」
「不准。」
「你瘋了嗎?他們可是敵人!」克拉倫斯扯開喉嚨向亞德伍德怒吼,使盡全力想推開對方,就是不願接受治療。
「我不准!」亞德伍德抓緊那隻推開的手掌。
「你要是不能再盯著我,我會很困擾。」
對方突然脫口而出的話令克拉倫斯頓時無言以對。跟那傢伙相處這麼多年,卻沒幾次聽過他說出這樣的話語。
他難得不知道該回應些甚麼反駁對方,臉上的燥熱感分不清是因那句而起的惱羞還是因毒液所引起的發燒。
「嘖……死狗……」最後他還是選擇了棄械投降,倔強的身子隨著鬆懈的精神一同沉入短暫的昏迷之中。
◆◆◆
治療的過程並不是那麼地安穩,但克拉倫斯仍是堅忍,直到將毒液淨化完全的最後一刻都沒有吭聲。
當柔和的光線終於拉開黑暗的布幕映入眼簾,克拉朦朧的視線瞧見金髮女子的面容。她面帶紅潤讓她的使魔拾起手帕擦去臉龐上挾帶的點點汗珠,對著重拾光明之人露出安心的微笑。
不知怎地,他的內心跟著起了一絲溫暖的感覺。
明明對方應該是自己最厭惡的巫女。
隨後從視線內冒出的是那張熟悉到不行的笑容。
「重新看見的感覺如何?」
「如果不是一睜開眼就看見死狗會更好。」他有些勉強的撐起身體,緩緩揚起的目光剛好落在金髮巫女身上。
內心有了從前曾未有過的念頭——向巫女致謝。
克拉倫斯的表面不動聲色看似思考,但內心卻從來沒如此的糾結。
他依著獵人的記憶與訓練,得到能向巫女復仇的力量與軀體,但眼前的人卻幾乎是毫無理由的幫助自己。
私慾與道德觀爭奪主權,最終仍是道德觀得勝。畢竟身為人還是要有禮貌,雖然自己應該不算是一般的正常人了。
克拉向著巫女與他的使魔點頭致意,這是他目前最大能讓步的程度。接著迅速地換上裝備準備離開。
亞德伍德花了一段時間稍微聊天後才終於與他們揮手道別,邊走邊將幾瓶小罐子收進背包。
「……某.幾.個巫女也沒那麼惹人厭惡。」克拉倫斯用著一號表情看向夥伴,但眉頭卻沒有蹙起。應該說他不曉得應該用什麼樣的表情看著。
「……」亞德用著莫名其妙的眼神回望。「都一百多歲了才知道嗎?果然皺眉頭怪物都是石頭腦袋。」換來的是克拉倫斯的一記肘擊。
「啊,話說——」
「有垃圾話就快說。」
「我們一直在用的那個消味藥水,就是跟他們收來的喔。不過你現在知道是從巫女那得來的……那之後就不能繼續用了吧?」
他的夥伴沉默了許久。
「我沒說不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