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慟》
道路被迷霧給遮蔽,四周的空間好似被無形的空間給扭曲,使人無法辨識。
——一個充滿魔力的地窖。
自他們一踏入這個區域,兩人就提高警覺著。亞德伍德身上就算沒有獵人的刻印徽章感應魔力,光是靠直覺也可以感受到四周那驚人的壓迫感。
克拉倫斯的腦海裡一面思考著剛才披著大衣的男人對他們說過的囑咐,一面向前,手中發出的火焰在掌心搖曳著,成為目前唯一的照明,領著亞德伍德走在前方。
「這地方的視線未免也太差了,你不覺得嗎?」亞德看著四周有些抱怨的開口。他們進來後沒多久,一大塊的霧便直接將視線給蒙上一層厚厚的白紗,只能勉強靠著對方手上的火光辨識前方的人與腳邊的道路。
「……不知道這陣霧是怎麼做出來的,但小心一點。」克拉一步步謹慎地踏著向前的步伐,盡量讓火能照到更多的地方。
但他們越是往前,越像是走入了白色的世界。亞德扶著旁邊的牆壁前進,通常人形容伸手不見五指是在黑暗的時候,但現在卻像是白得伸手不見五指,前方已經看不見僅間隔幾步的夥伴的背影。
「欸,克拉。」亞德呼叫著夥伴的名字,卻聽不著任何一絲的回應。
「克拉。」依舊沒有任何的回應,連腳步聲也聽不著,他感到有些不妙的向前伸手。「克拉倫……」
「——!」
他的手指的確碰到了東西,但卻冰冷得不像衣料的觸感——是植物。
四周的霧突兀的散開,寂靜的世界開始重新播放起他該有的聲音,而映在眼簾的卻是從來也沒見過的畫面。
空間盤根錯節交織在一塊,每一個方向都像各自有著重力,讓人不經懷疑原先踩著的地面是不是真的「地面」。
而空間的中央有個深不見底的大洞,眼前巨大的豌豆樹攀在懸崖的邊緣,沿著直角向下延伸(至少對亞德伍德來說這是往下),黑色的空間像是告訴著自己「來吧」。
亞德還在觀察這巨大的豌豆,但時機卻像是不給人思考般,驀然一群鷹頭獅身的怪物張牙舞爪的向自己直衝而來。巨獸飛舞在空中,露出猙獰的表情向亞德嘶吼,他冷靜地將巨樹當作掩體,拿出背在身後的弓箭向著怪物攻擊,就算無法狂暴化,但他也不是因此就失去戰力的貨色。
亞德沉穩的瞄準,將弓箭射出,精準的攻擊巨鷹的眼睛,一隻接著一隻。牠們發出慘烈的叫聲,落下的落下,受痛飛離的飛離。他將手中的弓變成兩把利刃,俐落的攻擊怪物,沒一會便再次寧靜了下來。
「……還好沒忘呢。」亞德用衣袖抹去臉上的血液喘了口氣。他低頭看著巨獸的屍體,默默地掏出匕首將肉塊切割成可以攜帶的大小,放進有些髒汙的麻布袋裡,他不知道會在這地方困多久,至少這樣還可以確保食物來源。
亞德在支解魔物屍體時無意中發現牠的胃袋裡有一個尚未被溶解掉的皮包,要不是他幾乎要將整隻魔物支解,不然根本就不知道這裡頭還有這種東西。
皮包裏頭裝著有些破損的邀情函,上頭並沒有寄件人的著名,但卻有一封的收件方是給教廷。亞德秉持著信就是寫給人看的理念,直接將那封信拆開。
看了好一陣子才成功解讀出了信件的內容——是份地圖,雖然在那之前翻轉了幾次地圖才終於看出哪邊是正面。他望著深不見底的懸崖,順著上頭的指示向下攀爬,順利地找到地圖中所標示的地點。
這個谷底四處都有打鬥造成的燒灼與刀劍痕跡,四處還散布著的已經乾涸血跡。雖然他在到達谷底之前就已經先聞到了這濃郁的腥味。
「真殘酷啊……」雖然他並不會受到這味道的引響,但這一個地方的壓迫感又比上頭更加的強烈,強烈到連呼吸也跟著沉重了起來。
亞德查看著四周,在某具屍體的身旁撿到一張泛黃的紙條。
——「我的所作都是為了追求極致,我將成為群鳥裡喧鬧之眾。」
除了上頭寫著這樣的句子除外,還畫了隻嬌小鳥兒的圖樣在末尾。
雖然圖文並茂,但仍是不清楚上面說的意思是什麼,亞德只是搔了搔頭將收起紙片繼續前進。
才往前走沒幾步路,那股詭異的感覺再次湧上,一陣怪異的聲音與濃烈的血味從前方傳出。眼前原以為是巨石的黑影突然動了起來,亞德感覺狀況不對勁,果斷且小心的倒退,但腳跟卻碰觸到了屍體身上的盔甲,發出摩擦的聲響。
巨石轉向聲音傳出的方向,此時亞德伍德才看清楚對方的身分——巨人。
龐然大物從堆滿腐臭屍首的地面站起,對著打擾進食的亞德咧開嘴發出驚人的吼叫,邁開大腳跑了過來。
『——來不及了。』這是腦中唯一閃過的句子。
這樣的距離與體型差距讓亞德伍德馬上就了解,自身無法跟這巨大的傢伙抗衡。
殘酷的大手將亞德活生生地抓起,他痛苦的嘶吼與骨頭碎裂的聲音在這一個充滿死寂空間中迴盪—--
咚!
不知為何,克拉倫斯的內心抽動了一下,使他手中的火球突然的熄滅。前幾分鐘他才剛與夥伴叮嚀過要小心,現在卻莫名的感受到一股詭異的違和感——似乎是有什麼事情發生,不是「快要發生」,而是「已經發生」。
「亞德,你先狂暴化,要是等等遇到什麼東西可以比較快解決。」他重新將火球點燃,回過身要抓起夥伴的手。
「……亞德?」
回頭的一瞬間,他感覺自身像是突然被抽離了原先的地方,被放到另一個空間,四周的霧氣完全的消失無蹤,像是沒有發生過一樣。再次回看剛剛前進的方向,迎接自己的卻是巨大的豌豆樹與深不見底的懸崖,還有在四周飛翔的魔物,張牙舞爪著向著克拉倫斯攻擊。
——亞德伍德不見了,像是跟那場霧一樣消失得無影無蹤。
突然無法理解的狀況使得克拉倫斯內心煩躁不已,尤其是那股違和感使他更加的不安。
無法專心的狀況下與魔物對決根本就是自討苦吃,牠們攻擊俐落,單用雙刀根本就傷不到對方半毫,在被壓制的狀況下他失足掉下懸崖。風冰冷的刮過臉頰,克拉倫斯伸手抓住所有看起來能救援自己的枝枒來減緩降落的速度,但細嫩的豆苗卻無法支撐男人的重量,最後還是直直的墜落。
一陣暈眩之後,他看見那個驚人的大洞口在現在看來卻只剩下拳頭的大小,看來要爬回去是不可能的了,不過幸好在布滿地面的豆芽似乎形成了緩衝的效果,不然恐怕會粉身碎骨。
克拉撐著身體吃力地站起,卻看見四個巨大的火刑架佇立在自己的眼前。
『看起來很老舊了,可能是以前的刑場。』克拉倫斯觀察著有些殘破的火刑架揣測,他的餘光看見在四個火刑架旁,有間同樣破舊的屋子,以外觀的造型還有建設推斷,這恐怕是多年前教廷的遺址。門口邊掉落著幾張泛黃的紙張,在一堆報告之中他找到了張徒手繪製的地圖。
碰觸到紙張的瞬間,那股違和感再次的湧上,直覺告訴他必須盡快趕到上頭所指的方向,於是他二話不說拾起自己的雙刃向前邁進。
但是他越是往前,他越是覺得那個什麼事情發生的感覺很不妙。
直到慘叫聲停止了他內心的躊躇。
熟悉的聲音。
不安的感覺不斷的在腦中擴散,他用盡自己最快的速度前進。
穿越一道道傾斜扭曲的門板,迎來的卻是怵目驚心的畫面。
巨人蹲坐在滿是腥臭的空間,四周全是腐爛的屍體與蠅蟲,隨著巨人咀嚼的聲響震動翅膀。
從他的手指縫隙間,露出金色的長髮,與鮮紅的色彩形成強烈的對比。
「……不可能……」看到這景象,他握緊刀柄的手微微發抖。
咀嚼到一半的巨人似乎是發現到了克拉倫斯的存在,將手中的東西放開。
此時才終於看清楚那塊被啃食到一半的人是誰。
剩下一半身體的人用著無神的雙眼注視著自己,鮮色的血液渲染地面,好似也跟著染紅了自己的視線。
而那頭令人憎恨的傢伙正可恥的張著噁心的大嘴向自己突進。
他不想思考,也無須思考。
世界突然變得黑暗。
重新見到光明的時候已經跪坐在地上不知道過了多久,一小時?五小時?或是連十分鐘也不到。
手裡抱著的是剩下一半身體的亞德伍德,想要幫他的眼睛闔上卻才發現自己左手已經不見了,大概是剛才被攻擊的時候被那巨人吃掉了吧。
「先睡一下吧……等等就回去了。」克拉低頭輕吻對方冰冷的唇角,默默地拿起匕首將心臟挖出放在身邊的皮帶裡。
他搖搖晃晃的用刀撐起身體前進,通過門的時候無意碰到了旁邊的雕像。
「是、誰……殺了,知更鳥?」雕像詭異的發出奇怪的聲音。
克拉倫斯不發一語的沉默,看著雕像的頭掉落,在地面碎成粉塊,似乎還有著細小的聲音訴說著「兇手是麻雀」的聲音。
碎塊的殘骸中他撿起信封裝起的物品,拖著疲憊的身體繼續前進,終於在那個扭曲的空間之中找到了離開地窖的通道。